在锦江与自己久别重逢

  位于上海市黄浦区茂名南路59号的锦江饭店，是新中国第一家五星级花园式饭店。我从知道它、看见它到今天的入住，走过了漫长的近五十年时光。晚餐后陪友人在酒店花园间的小径上和饭店外围马路上散步，觉得饭店内外建筑与五十年前变化很小，大多古建都保护完好，周围的电影院、大戏院、向明中学都还在。相隔几十年再次身临其境，恍若徜徉在时空穿梭走廊，有一种与自己久别重逢的感觉。

  1976年2月，十八岁的我入伍到位于宁波东钱湖畔的东海舰队机关直属部队服役。这年的12月份，我父母从苏北老家到苏州看望在苏州100医院医务处任助理的哥哥。而我应父兄之意，向部队领导请了七天假，从宁波赶到苏州与家人团聚。

  在苏州玩了三天后，我想到五十几岁爸妈还没有坐过火车，就带着他们一起从苏州坐火车到上海。当时人们到城里好像都不住旅馆，可能是住不起，或许是住不进，正常的情况下都是投亲靠友。在上海我有一个姨父和两个堂哥，就先去了长乐路上在部队工作的堂哥家。

  堂哥1953年参军后即入朝参战，他说从家乡入伍时，县城里在举行有几万人参加的斯大林追悼大会。1955年回国后，他所在团经过政审、体检等层层选拔，堂哥和另一个战友由陆调到海军舰艇部队，直至六十年代，堂哥成为“井冈山舰”舰长。

  吃过晚饭后，我就出去逛马路，看到堂哥家门前马路对面有一栋很高又很宽，呈近似于扇形的大楼，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宏伟的建筑。走近看到“锦江饭店”字样。那个年代的人，对饭店、酒店的理解就是吃饭的地方，我对在这么高的大楼上吃饭觉得非常奇怪。大门口戒备森严，两侧有威武帅气的战士站岗，周围的马路上，有各种肤色的外国人散步。

  堂哥告诉我，锦江饭店是国宾馆，党和国家领导人到上海都在此入住，外国领导人到上海也都是入住锦江饭店。直到1983年，我曾先后四次去堂哥家，每次都会环绕锦江饭店四周的淮海中路、茂名南路和长乐路向里面看锦江饭店，心里也想着何时可以进去看看，最好能在里面住一晚（这样一个时间段已经知道饭店、酒店不但可以吃饭，通常还可以住宿）。

  1994年五一节，我带着妻儿去上海，当天晚上去堂哥家吃饭，匆忙中未能领略锦江饭店的雄姿和淮海路的繁华。1998年堂哥因邻居开酒吧噪音大，搬至宝山逸仙一村居住，此后我就没有再去过长乐路，但与堂哥从始至终保持联系。疫情期间，堂哥堂嫂同时感染住院，尤其是堂哥病情来势十分凶险，两次进入重症监护室。当时我几乎天天与侄女保持联系，时刻关注着他们的安危，幸好两个人都化险为夷。

  今年春节，应在香港上班的儿子之邀，我与老伴在深圳过春节，前后待了六十多天。大年初一的下午，我陪家人在深圳湾公园蹓跶时，与堂哥视频拜年，我说非常想念他们，他说期盼着我去上海，我承诺从南方回来后即去上海看他。

  上月25号，我从深圳飞上海，回到南通的家中后，就着手筹划专程去上海看望堂哥的行程，提前在线预订了锦江饭店锦楠楼的豪华大床房。

  今天早上六点就起床，七点半出发，驱车两个半小时到达锦江饭店。行前跟侄女约好，先不告诉她爸妈，主要是怕影响他们习惯的午休。到达酒店后，在前台拿到门卡后便直接入住。

  锦楠楼和锦江小礼堂是1959年，为召开党的八届七中全会翻建的和新建的，从外表上看虽然跟现在建设的高档酒店的风格不同，但其格局仍不失豪华大气。

  首先最想要去的是锦江饭店的中楼贵宾楼，旧称峻岭公寓，俗称“十八层楼”。它是1931年华懋地产公司以66万元买下地皮，用395万元建成了这幢公寓，于1934年落成。

  1935年，出生于上海的江苏海门人董竹君（1900年——1997年12月6日），在今上海宁海西路开了一家名为“锦江小餐”的川菜馆，生意兴隆，于1948年买下了华懋公寓。

  1950年，董竹君将其创立和经营的锦江川菜馆、锦江茶室合并为锦江饭店。次年6月，锦江饭店在华懋公寓正式开业。

  1953年，董竹君将价值18万美元的锦江饭店无偿捐献给国家，连续当选第一至第七届全国政协委员。但在文革时期，董竹君遭到“”的迫害，被关押达五年之久，1972年获释，靠每月50元的生活费维持生活。1997年12月6日与世纪同龄的董竹君因患感冒去世，所著《我的一个世纪》于2008年由三联书店出版发行。

  锦江饭店作为国宾馆，曾接待过美国前总统尼克松、里根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等500多位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

  中国领导人、、周恩来、等都曾多次在此下榻。门厅北休息室墙上悬挂着曾经在此下榻的各国元首和社会名流的照片。

  位于贵宾楼和锦北楼之间的锦江小礼堂，是1959年建成，党的八届七中全会于1959年4月2日至5日在此召开。在全会召开前，先期在小礼堂小会议厅召开了政治局扩大会议，为全会召开进行准备。

  锦江小礼堂于1998年和2004年进行了改建。随时代的发展，它已在本世纪初开始对外开放，接受各单位举办活动、召开会议和市民普通宴席。2006年，锦江小礼堂与华懋公寓（锦北楼）、峻岭公寓（贵宾楼）一道被列为上海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下午两点半，我打车到堂哥家。93岁的堂哥和90岁的堂嫂见到我特别高兴，他俩虽然都有些行动不便，但精神状态都比较好，家里有一个性情温顺的住家保姆，三个女儿也都非常孝顺，每天都轮流上门陪伴他们。堂哥谈到疫情期间自已病重住院几个月，女儿女婿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加上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他的身体逐渐得到康复，现在的体重比当时还增加十几斤。

  与堂哥嫂聊天的话题很多，老家的人和事，在部队的人和事，退休后的人和事，无话不谈。尤其是让我感兴趣的是堂哥谈到他在部队期间，与舰队司令员陶勇交往的故事。

  1958年3月，毛主席号召部队各级干部每年下连当兵一个月，体验士兵生活，听听战士们想些什么，有什么要求，便于更好地指导工作。1959年春，时任海军副司令员兼东海舰队司令员的陶勇将军，脱去将军服，穿上士兵装，下连当兵到了堂哥的登陆舰上，安排在堂哥的部门，与堂哥朝夕相处。陶司令以普通一兵的身份与战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向堂哥汇报当兵心得，还经常与堂哥促膝谈心，交流带兵经验。

  从1960年起，堂哥每年春节都带几个战士去陶司令家拜年。中，陶勇遭受迫害，1967年1月21日被人扔进舰队司令部大院里一口深井里，上报说是畏罪自杀，夫人朱岚也被迫害至死。堂哥闻讯陶司令遇害的消息后悲痛万分，他本人虽然没有受到株连迫害，但个人进步还是受到了影响。

  告别堂哥堂嫂即返回酒店，散步回房洗漱后，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几十年来有关锦江饭店的人和事不断浮现在眼前，干脆拿起手机、戴起老花镜，叙事也罢，感慨也罢，做个简单的记叙。